回到二十年前，騰訊音樂（TME)總裁兼首席技術官謝振宇，并不知道自己將會成為在線音樂行業(yè)里走得最遠的那幾個人。

走得遠的人，往往會遭遇路途的煎熬和打擊。2022年1月6日，國家版權局要求數(shù)字音樂相關企業(yè)除特殊情況外不得簽署獨家版權協(xié)議。對于騰訊音樂以及謝振宇而言，又是一次行業(yè)大變革。

在線音樂行業(yè)發(fā)展，也是一部野蠻生長史。盜版橫行曾經嚴重影響了音樂產業(yè)的健康發(fā)展。直到2015年，國家頒布“史上最嚴版權令”，盜版現(xiàn)象才得到有效抑制。但同時，各大音樂平臺之間也開始了“版權混戰(zhàn)”，沒有版權優(yōu)勢的音樂平臺往往被整合或者直接走向末路。

進入2021年，在線音樂市場出現(xiàn)了重大變化。阿里巴巴（9988.HK)旗下的蝦米音樂正式關停，由此在線音樂市場形成了騰訊音樂和網易云音樂（9899.HK）二者“一超一強”的局面。騰訊音樂與網易云音樂分別背靠騰訊（0700.HK）、網易（9999.HK）兩棵大樹。

只是，留下來的日子也過得并不舒坦。2021年7月，推行獨家音樂版權合作的騰訊音樂就被國家市場監(jiān)督總局處罰。

回顧在線音樂的“宮斗史”，你會發(fā)現(xiàn)其實是一部版權斗爭史。

隨著獨家音樂版權被打破，未來在線音樂市場格局將如何？網易云音樂能否追上騰訊音樂呢？

01三足鼎立

千禧年間，謝振宇創(chuàng)辦了“搜刮音樂網”（下稱“搜刮音樂”）。就讀中山大學計算機專業(yè)的謝振宇，畢業(yè)后去招商銀行做了幾年技術工作。然而，耐不住“金飯碗”的寂寞，他選擇創(chuàng)業(yè)。作為國內最早的專業(yè)在線音樂搜索引擎，搜刮音樂在推出后便獲得了大量流量。

相比剛起步的搜刮音樂，2000年丁磊創(chuàng)辦的網易已經登入納斯達克，丁磊不會想到多年后他們會被百度替代。而此時的馬云，剛拿到軟銀的投資。

同一年，李彥宏拿著美元基金的投資，回國創(chuàng)立了百度公司。面對如日中天的搜刮音樂，百度曾想將其收購，然而謝振宇對于李彥宏拋出的價格并沒有接招。

收購不成，那就做個和對方一樣的競品。這是那些年，互聯(lián)網企業(yè)的慣常做法。

百度在2002年上線了百度MP3搜索業(yè)務，網民們不僅能通過百度的網頁找到自己喜歡的歌曲，還能通過“百度音樂掌門人”將自己喜歡的歌曲重新進行分類，做成自己的專輯。

百度MP3憑借著百度強大的品牌和流量優(yōu)勢，迅速吞噬了大量市場份額，對搜刮音樂網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中國在線音樂發(fā)展過程中的重大事件

無奈之下，謝振宇不再局限于網頁音樂領域。2004年推出的酷狗音樂，憑借人性化的產品創(chuàng)新和用戶體驗，在推出后不到半年時間，就達到了10萬人同時在線的驕人成績。

然而，百度MP3搜索業(yè)務還未能在音樂市場占據(jù)足夠長的時間，很多人也紛紛看中了在線音樂這個市場。才剛大學畢業(yè)的鄭南嶺就是其中一位佼佼者。

2002年，國內使用最廣泛的播放器要屬國外開發(fā)的Winamp2。由于軟件是英文界面，使用時還要進行漢化，國內用戶使用起來很不方便。

為了讓音樂播放器更加符合國人的使用習慣，鄭南嶺設計了“MP3隨身聽”。后來又出于對歌曲《千千闕歌》的喜愛，鄭南嶺便將“MP3隨身聽”改名為“千千靜聽”。資源占用少，界面美觀，那時候千千靜聽幾乎成為每個人電腦上的“裝機必備軟件”。

2005年之前，百度MP3憑借百度這棵流量大樹成為在線音樂市場老大，千千靜聽和酷狗音樂緊隨其后，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那時候，酷狗音樂創(chuàng)始人謝振宇面對眾多投資者拋來的橄欖枝，也充滿了期望。

然而時代在變，規(guī)則在變。2006年5月，《著作權法》關于網絡環(huán)境下版權保護的規(guī)定進一步具體化。

但彼時的在線音樂玩家們，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危機的來臨。

02群雄逐鹿

2005年開始，“三足鼎立”的局面開始被打破，數(shù)字音樂行業(yè)大爆發(fā)，在線音樂進入了諸侯爭霸的局面。

這年，百度創(chuàng)始七劍客之一的雷鳴踩準了互聯(lián)網音樂的大浪潮，回國與同學懷奇一起創(chuàng)辦了酷我網。然而，酷我的第一個音樂管理器卻在高潮過后遭到冷遇。為了弄清楚其中的原因，雷鳴在大學門口逢人就詢問原因，歷時3個星期，終于弄清楚其中的原委。人們這樣反饋到，“搜索用百度，下載用迅雷，播放再用酷我，太麻煩了！”

這難不倒雷鳴。半年后，他將搜索、下載和播放3個功能集于一身的酷我音樂盒正式上線了。

在酷我音樂上線的2005年，如今還在音樂市場叱咤風云的QQ音樂也開始進入在線音樂這個市場。QQ音樂在依托騰訊QQ獲得大量用戶流量的同時，還推出了“QQ音樂綠鉆服務”。QQ音樂曾經是謝振宇覺得特別難纏的對手，畢竟騰訊擁有超強的模仿能力。

第二年，在線音樂又迎來了一個興致勃勃的新手。2006年，曾在阿里巴巴工作過的王皓帶領幾個有音樂夢想的人一同創(chuàng)辦了蝦米音樂網。他們懷著有朝一日小蝦米也能干掉巨鯨的夢想，堅持讓蝦米主打時尚和品位音樂。專業(yè)的音樂社區(qū)也讓蝦米深受高端音樂用戶的喜愛。

能夠出現(xiàn)這樣繁榮的景象，其實與當時的版權保護力度不夠密切聯(lián)系?；ヂ?lián)網剛剛興起的那幾年，一首歌往往只需要鼠標輕輕一點，便可以傳遍大街小巷，雖然國家也出臺了一些版權保護的政策，但數(shù)字音樂使用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始終不夠完善，音樂行業(yè)盜版現(xiàn)象泛濫。

2005年的百度，可以說因為百度MP3搜索業(yè)務而一度官司纏身。在這一年，國家版權局發(fā)布了《互聯(lián)網著作權行政保護法》，重點規(guī)范網絡服務運營商的版權行政責任。

在政策的支持下，百度先是因為侵權被上海步升音樂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起訴，被判停止在網站上提供涉案歌曲的MP3文件下載服務。后來又因為侵犯了香港七大唱片公司的信息網絡傳播權而被要求賠償經濟損失167萬元。

做盜版歌曲搜索讓百度官司纏身，百度便想到用音樂播放器布局音樂市場，收購千千靜聽成為百度的目標。

那時候，千千靜聽也遭遇了困境。隨著網絡的加速，越來越多的用戶不再需要本地播放音樂，用流量在線聽音樂方便又快捷。但是千千靜聽是一款本地音樂播放器，已經無法滿足用戶在線聽歌的需求。此時，千千靜聽又面臨酷我音樂、酷狗音樂、QQ音樂等音樂平臺的強勢夾擊。2006年，千千靜聽選擇了賣身百度！

兩年后的2008年，幾個喜歡千千靜聽的程序員模仿千千靜聽創(chuàng)作出新的音樂播放器“天天動聽”。

又過了幾年，2013年，網易創(chuàng)始人丁磊在遠處看著這如火如荼的在線音樂市場也坐不住了，于是網易云音樂誕生。

網易云無疑是音樂平臺中的“黑馬”，出場最晚，但直到今天卻是唯一一款可以與騰訊音樂相抗衡的音樂軟件。

這是一個群雄逐鹿的年代，各家音樂平臺烽煙四起，都在不斷創(chuàng)新產品搶占用戶。然而音樂平臺大混戰(zhàn)，在給數(shù)字音樂市場提供機遇的同時，也為日后的版權爭奪留下了巨大的隱患。

混戰(zhàn)中隱藏的問題是，各家音樂平臺并未重視和取得版權，而對音樂作品版權的擁有率，將決定各玩家在接下來的競爭中的地位。

03行業(yè)兼并

誰取得了音樂版權，誰就能夠擁有優(yōu)勢。

事情，需要從2011年開始說起。2011年，一封公開信給在線音樂行業(yè)投下了一顆炸彈。高曉松、張亞東等知名音樂人發(fā)表公開信講到，“直到今天，互聯(lián)網盜版音樂占據(jù)了幾乎100%的市場，我們失去了依靠音樂版權收入再生產音樂的最后陣地。行業(yè)凋敝，人才流失，夢想破滅，尊嚴全無?！?/p>

這份公開信引起了一些有版權意識的企業(yè)家關注。海洋音樂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謝國民意識到了一個商機。

2012年，各個音樂平臺忙著混戰(zhàn)的時候，謝國民趁著音樂市場盜版猖獗，唱片公司生計困難之際，提前與近100家唱片公司達成版權合作，擁有正版歌曲數(shù)量近2000萬首。這為海洋音樂在日后的版權爭奪戰(zhàn)中備足了糧草。

2013年開始，整個在線音樂行業(yè)在版權和資本的壓力下，正式進入到如火如荼的行業(yè)兼并期。

在線音樂發(fā)展過程中的版權政策

2013年，蝦米音樂被阿里巴巴收購。2013年底，雷鳴創(chuàng)立的酷我音樂則被謝國民以近1億美元攬入懷中。

對于謝國民而言，收購酷我音樂只是開始。他找到謝振宇，游說謝振宇與雷鳴結束戰(zhàn)爭，與海洋音樂一起結成聯(lián)盟。

曾拒絕過百度的謝振宇，這一次作出了一個受益終身的決定。

謝振宇意識到，大量的音樂版權已經被謝國民買下的情況下，酷狗音樂沒有巨頭可以依靠難以實現(xiàn)生存發(fā)展。

2014年，海洋音樂、酷我音樂、酷狗音樂完成合并，成立中國音樂集團。

整合才剛剛開始，大戲在后面。

2015年，中國在線音樂行業(yè)盜版猖獗的局面引起了國家的高度重視，中國國家版權局發(fā)布“史上最嚴版權令”，要求網絡音樂服務商停止未經授權傳播音樂作品的行為，這也標志著音樂版權時代的到來。

版權令下發(fā)僅2個月時間，各大在線音樂平臺下架的歌曲就達到220余萬首。從此，版權競爭成了在線音樂平臺獲得統(tǒng)治地位的殺手锏，市場競爭格局也將由此改變。

此時，馬化騰的QQ音樂已經走過十個年頭。雖然與中國音樂集團的海量版權相比，QQ音樂的版權數(shù)量稍為遜色，但其背后騰訊的財力也是海洋音樂望塵莫及的。大量購買版權耗費了中國音樂集團的財力，中國音樂集團又暫時無法憑借自身的力量實現(xiàn)盈利，QQ音樂與中國音樂集團正好可以優(yōu)勢互補。2016年，中國音樂集團投入騰訊的麾下，與QQ音樂合并，成立了騰訊音樂娛樂集團。至此，騰訊音樂不僅擁有自家的歌曲版權，還擁有了謝國民之前買下的2000萬首歌曲的版權。

2017年，騰訊音樂更是集齊了環(huán)球、華納、索尼三大唱片公司的獨家版權，騰訊音樂在音樂版權的壟斷地位再無法輕易撼動。而那些沒有音樂版權的平臺輕則損失慘重，重則出局。

2015年，蝦米音樂與天天動聽（阿里2014年收購）合并組建阿里音樂。在版權上無法取得競爭優(yōu)勢的阿里，請來音樂圈資歷較深的高曉松加盟阿里音樂，然而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缺乏競爭優(yōu)勢的蝦米音樂，走得很艱難。

2018年12月12日，騰訊音樂在紐交所成功上市交易，當日收盤價14美元/股，市值高達228億美元。敲鐘現(xiàn)場，已經是騰訊音樂聯(lián)席總裁的謝振宇和海洋音樂創(chuàng)始人謝國民、酷我音樂創(chuàng)始人雷鳴一起，敲響了騰訊音樂上市的鐘聲。

04新格局

依托阿里平臺，有了“矮大緊老師”助力的蝦米音樂卻狀況不斷。

2018年10月，因和騰訊音樂轉授合作到期未能續(xù)約，蝦米音樂不得不大規(guī)模下架索尼、華納和周杰倫曲庫，后來又丟了環(huán)球的版權。

三大唱片公司的版權蝦米都沒能握住，獨立音樂人又陸續(xù)轉移到騰訊、網易云等音樂平臺上，這使得蝦米音樂難以為繼。

易觀千帆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11月，蝦米音樂的月活用戶僅有993.6萬人，而酷狗音樂、QQ音樂、酷我音樂、網易云音樂的月活用戶分別為2.54億人、2.51億人、1.57億人和1.14億人。

蝦米音樂月活用戶量逐漸萎縮，已經不是騰訊音樂和網易云音樂的對手。那個曾經懷揣著“小蝦米能夠吃掉大鯨魚”夢想的蝦米音樂也終究是成為了一代人的回憶。

2021年1月，蝦米音樂就關停給出的解釋是：由于在發(fā)展過程中錯失了一些關鍵機會，導致在音樂版權內容的獲取上沒能很好地滿足用戶多元化的音樂需求，只能很遺憾地和用戶說“再見”。

說到底，在騰訊音樂大力構筑版權優(yōu)勢的時期，蝦米音樂錯失良機。缺少版權，成為壓垮蝦米音樂的最后一根稻草。

蝦米音樂關停后，在線音樂行業(yè)騰訊音樂和網易云音樂“一超一強”的競爭格局更加明顯。在版權的道路上被騰訊卡死后，網易云音樂開始了其它方向的探索，例如在產品中添加社交元素、音樂交友功能、打造爆款單曲等。

在2019年4月，網易云音樂又打造出名為“云村”的音樂交流社區(qū)，主打信息流內容推薦。這種差異化的特色優(yōu)勢使得網易云逐步累積了一些忠實的用戶，形成與騰訊音樂截然不同的風格。

然而，情懷不能當飯吃。對于音樂平臺來說，歌曲的版權永遠是最重要的。網易云音樂和騰訊音樂在版權的爭奪上早已是水深火熱，甚至一度撕破臉皮。

2018年，網易云音樂因侵權周杰倫的歌曲，被騰訊音樂告上法庭，最后以網易云音樂賠償騰訊音樂85萬元作為終結。

2017年，在國家版權局出臺“全面授權，避免獨家版權”的行政指導意見后，騰訊音樂與網易云音樂在2018年達成99%的版權合作，但是在那能夠占據(jù)大片音樂市場的1%上，騰訊音樂卻始終不肯放手。

對此，丁磊也很無奈地表示：“在拿版權方面，我們一直的態(tài)度都是愿意花錢，但問題是目前國內‘個別廠商’不愿意賣?！?/p>

根據(jù)騰訊音樂的財報顯示，在2019年、2020年，騰訊音樂的總營收分別為254.34億元和291.53億元，凈利潤分別為39.82億元和41.55億元。騰訊音樂已經實現(xiàn)凈利潤的增長。

反觀網易云音樂，2019年和2020年的總營收分別為23.18億元和48.96億元，凈利潤卻虧損了20.16億元和29.51億元，尚未實現(xiàn)盈利。

就算現(xiàn)在獨家版權已經解除，網易云音樂似乎有了趕超騰訊音樂的機會，但取消獨家版權實際上是一種無差別的打擊。網易云音樂后續(xù)也需要花費更多資金用于購買音樂版權。

此外，二者市場占有率懸殊依然很大。根據(jù)網易云音樂招股說明書顯示，2020年騰訊音樂的市場份額占比已經達到73%，而競爭對手網易云音樂的市場占比則達到了20%。網易云音樂要想追趕上騰訊音樂，道阻且長。

回顧在線音樂發(fā)展20多年的斗爭中，版權問題始終是各家音樂平臺無法繞過的“坎兒”：成也版權，敗也版權。

近年來，全球及中國在線音樂市場都處于高增長態(tài)勢。反壟斷的大背景下，在線音樂市場已經打開了大門。覬覦這一市場的抖音、快手也已經拍馬而至。騰訊音樂及謝振宇，未來面臨的不僅僅是網易音樂這一個強勁對手。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征探科技”（ID:tectech6），作者：熊慶，編輯：萬佳麗，36氪經授權發(fā)布。原標題：《中國在線音樂“宮斗劇”，一部版權斗爭史》